生活的意义或者活着的意义——大学室友问我过这个问题,我并没有好好回答,而是用“初中生才会想这种问题”给略过了,我一直很后悔没有认真回答(初中的我确实思考过这个问题,然后给出了一个非常naive的结论)。

这篇文章主要是两本书的摘抄。

The Myth of Sisyphus

加缪说生活就像希腊神话英雄西西弗斯的使命,他被罚把一块势头滚上山,到了山顶石头又会重新滚落,于是一切都要从头再来,直到永远。

意义一词本身就是不明确的,因此对它的回答并不总是一种字面上的真理,可以用论证和理性加以辩护。然而,正是理性才使回答成为可能,才使对这个问题的追问成为必然。

生活意义的问题最可能在我们情绪低落或者命运多舛的时候产生。在日常生活中,当我们不对事情进行哲学思考或者一般性思考的时候,生活似乎充满了意义(并不觉得)。一旦有一天我们不得不进行抽象思考,就会清楚地发掘,这些小的目标和期待无一能够负担起生活的意义。于是我们的精力开始转向那些更大的事情————快乐、事业、成功、权力和爱情。然而好景不长,《传道书》的语言隐隐传来:力事皆空。于是我们开始超越生活本身来寻找生活的意义,这也是哲学的最终问题。

意义是什么,有时候某种东西的意义就是它所指向的某种超越自身的东西。“小心狗”这个标记可能就指向某条看不到的很大很凶的狗。但我们的生活是指向周围的其他人吗,指向造物主吗,我觉得不是。完全可以反驳说生活并不指向任何东西,生活就是生活,不是故事。但这似乎并未给我们提供问题的答案,也许,问题出在把意义当成它的所指上。极少数人可能确实会把他们的全部生命奉献给唯一的目标。

加缪说,“生活是荒谬的”,也就是生活并无意义。

那些说生活意义指向自己孩子,或者上帝的回答,仅仅是把问题沿原有方向推进了一步而已。我们需要的的答案是在自己的生活之中,而不是在它之外。对于那些认为生活毫无意义或荒谬的看法,同样的话也是适用的。

但值得注意的是,语言学家们现在认为,意义必须在语境中才能找到。一个词之所以有意义,并非仅仅是因为它的所指,而更是因为它在语言中的意义。于是我们也可以通过类比的方式说,生活的意义只有在我们的生活情境中才能找到,而不能斥诸生活以外的什么东西。比如对于一个真的为上帝而活的人,把自己献给上帝回答了生活的意义。具有讽刺意外的是,只要一个人能够真正把生活致力于生活毫无意义这一命题,把人们通常赋予生活的有时是自以为是的错误而有害的意义清除掉,那么虚无主义,同样可以赋予生活一种意义。加缪似乎就是以这种方式活着的。

《西西弗斯的神话》: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,那就是自杀。生活是否值得过,这就是哲学的基本问题。人期待着明天,却不真正意识到死亡的靠近;人希望理性解释一切,却遇到不可理解的悖论;科学想解释一切,却建立在不可证的假设之上。加缪认为这些都是荒谬的体现,一个诚实的人不会接受不可证的假设,一旦他企图理解一切,就会发现世界的非理性和他理性的有限。人的渴望,世界的非理性,以及连接这两者的荒谬,就是加缪三位一体的本体论。

自杀从来都是被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来研究的,而我们的研究恰恰相反,我们在一开始关注的就是个体思想与自杀之间的关系。这种行为正如一件伟大的艺术作品,在心灵的静默中孕育,行为者本身没有意识到。而某个晚上,他却扣动了扳机,或是纵身一跃。我曾听说一个公寓经理自杀的例子。五年前他失去了自己的女儿,打那时整个人就变了很多,而这一变故“侵蚀”着他。用这个词来形容再准确不过了。开始思考也就开始了被侵蚀。社会与这种开始没什么必然联系,问题出在人们心里,那才是应该探究的地方。

从某种意义上说,如在情节剧中一样,自杀等于是自白,承认生活对你来说已无法承受,抑或你不理解生活。但是,我们也不要把这些类比扯得太远,还是要回到日常话语中来,那么承认的就只是“不值得这么费力”地生活。诚然,生活从来都不容易,你不断接受生存发出的指令,并以某种姿态回应,回应的原因有很多,其中首要原因就是习惯。资源结束生命意味着你已意识到,甚至是本能地意识到这种习惯的荒谬性,意识到找不到任何深刻的理由去生活,发现每天的忙忙碌碌毫无意义,遭受痛苦亦无益处。

相反,世界如果突然间失去了幻想与光明,人就会觉得自己是陌路人。这种被流放的感觉是无可救药的,因为他被剥夺了对失去家园的记忆和对应许之乡的期盼。人与生活的这种分离,如同演员与舞台的分离一样,可以说正是这种荒谬感。如同那些有轻生念头的人都是健康人,那么无需多加解释人们就会发现,这种感情对死的渴望之间有一种直接的关系。

若先验地颠倒问题的各项,就如人是自杀还是不自杀的问题一样,只有两种哲理结果:是或不是,这就显得过于简单了。
在一个人与自己生活的关系中,有些东西比全世界的苦难加起来都要强大。身体的判断与心理的判断不相上下,而身体面对毁灭时会畏缩不前。我们先养生生活的习惯,然后才养成思考的习惯。在每天都催人走向死亡的竞赛中,身体保持着绝对的领先地位。简言之,这种矛盾的本质在于我所说的逃避行为,因为按照怕死卡的说法,它既低于又高于消遣行为。逃避是始终不变的游戏。典型的逃避——对死亡的躲避,是本书的第三个主题,那就是希望。这是对自己“应得”的另一种生活的希望,或者说是对那些不是为生活本身而生活的人的欺骗,这种生活的伟大目标将超越生活,是生活的到生活,赋予生活以意义,然后背叛生活。

加繆在《西西弗神話》的結尾写道:“我把西西弗留在山脚下!我们总是看到他身上的重负。而西西弗告诉我们,最高的虔诚是否认诸神而且搬掉石头,他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。这个从此没有主宰的世界对他来讲既不是荒漠,也不是沃土。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、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颗矿砂惟有对西西弗才形成一个世界。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。应该认为,西西弗是幸福的。”。

Parerga und Paralipomena

叔本华在这书强调:人生的意义是寻找幸福,而幸福源自人的内在。

叔本华把凡人命运的根本差别分为三个内容:
人的自身、人所拥有的身外之物、人向其他人所显示的样子。

第一项由大自然决定了,所以相较第二和第三项,人的自身对于造成人们的幸福与不幸福有更加根本和彻底的影响。
伊比鸠鲁的第一个门徒门采多罗斯就说过:我们幸福的原因存在于我们自身之内,而不是自身之外。现实生活,都有两部分组成:主体和客体。
面对完全一样的客体时,不同的主体就意味着所构成的显示完全不同,反之亦然。最美最好的客体和呆滞、低劣的主体相互结合只能产生初低劣的现实,情形就像恶劣天气之下观赏美丽风景。正如每个人都囿于自己的皮囊,每个人也同样囿于自己的意识。一个人只能直接活在自己的意识之中。个人拥有的不同地位和财富赋予了个人不同的角色,但各人的内在幸福并不会因外在角色的不同而产生对应的区别。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,我们的幸福在多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自身,即取决于我们的个性。但在大多数情况下,我们却只是考虑运气、考虑拥有的财产,或者考虑我们在他人心目中的样子。

大致而言,一个人对与人交往的热衷程度,与他的智力的平庸和思想的贫乏成正比。人们在这个世界上要么选择独处,要么选择庸俗,除此之外,再没有更多别的选择了。(我对前半句异议颇深)
亚里士多德说:幸福属于那些能够自得其乐的人。我们这个世界乏善可陈,到处充斥着匮乏和痛苦,对于那些侥幸逃过匮乏和痛苦的人们来说,无聊却正在每个角落等待着他们。此外,在这个世界上,卑劣和恶毒普遍占据着统治的地位,而愚蠢的嗓门叫喊得至为向量,他们的话语也更有分量。命运是残酷的,人类又是可悲可叹的。

对于他人评价上,他写道:如果一个人通过自己在他人头脑中的表象哪里得到满足和快感,那他就是相当不幸的。因为归根到底,我们存在的基础,因此亦即我们信服的基础,是我们的动物本性。因此健康对于我们的舒适是最重要的,其次就是为此生存的手段,亦即不带操劳的收入。在必要时候,为了这两项好处,我们应该不容置疑的放弃这第三项好处:每一个人首先是并且实际上确实是寄居在自身的皮囊里,而不是活着他人的见解之中。事实上,我们对于他人的看法的注重,以及我们在这一方面的担忧,一般都超出了任何合理的程度,我们甚至可把这视为一种普遍流行的,或者毋宁说,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疯狂。我们无论想要做什么,或者不做什么,我们首先考虑的几乎就是别人的看法。只要我们所经历过的担忧和害怕,半数以上来自这方面的忧虑。它是我们那容易受伤的自尊心——因为它有着病态般的敏感————和所有虚荣、自负、炫耀、排场的基础。

亚里士多德在伦理学里说过一句话:理性的人寻求的不是快乐,而只是没有痛苦。这句话的意义在于:所有的快乐,其本质都是否定的,而痛苦的本质却是肯定的。假如我们身体的整体健康并不会进入我们的意识,我们的注意力始终之集中在那疼痛的伤处。我们生活中的总体舒适感觉就会因着一小处伤痛而烟消云散。可以看到意欲的满足并不直接被我们感觉得到,它顶多只以反省、回顾的方式进入我们的意识。但是,意欲受到的抑制却是肯定的,因此,这种状况会明确表示出来。

大一时沉迷于电音,当时听的Avicii现在已经离去。那首the nights歌词可能很俗,但是这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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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ne day you'll leave this world behind,So live a life you will remember.

还是挺鼓舞人心的。

每人都是他人,而没有一个人是他人本身。这个“常人”,就是日常此在是“谁”这一问题的答案…这个常人却是“无此人”。日常生活中的此在自己就是常人自己,我们把这个常人自己和本真的亦即本己掌握的自己加以区别。
-《存在与时间》